Steve双手握着他的可伸缩导盲杖，垂下眼睛微笑着说：“我当时跟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就算您记得我，也一定认不出来了。”
他现在眼前一片漆黑，虽然很想知道当年那个有着肉嘟嘟的苹果脸的年轻人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但希望渺茫。
他又不好意思请Bucky允许自己摸他的脸。
Bucky轻柔地笑了出来：“要是没人提起来我早就忘了自己还做过消防员，要知道我改行都快八年了。”
“我……我失明以前也是布鲁克林消防局的一名消防员，”Steve第一次说出了“失明”这个词，比他想的要轻松一些，可能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温柔而正直，有足够的同情心和同理心能体谅他的困难，“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您。”
“那真是太巧了。”Bucky笑着说，“我们那一班兄弟在我改行以后没多久就各奔东西了，我猜现在完全换了批新人是吧？”
“Fury局长倒是还在。”
“Nick Fury？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以前任务结束的时候他总是给我留巧克力。”
“看得出来，他比较喜欢你，”Steve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他对我只会说‘Rogers去这儿！Rogers去那儿！Rogers你发什么呆？！’”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Steve能听到Bucky的笔尖敲在纸面一顿一顿的声音：“跟你聊天真是太开心了，Steve——您不介意我直接这么叫吧？其实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这样毫无芥蒂，大多数人都比较抗拒我。”
“当然不介意——我能理解，”Steve正色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正视自己已经失明的命运。”
他听见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Bucky边写边说道：“那么你现在准备好见你的小可爱了吗，Steve？”
“我想我准备好了。”
椅子在地板上移动，拖出不太响亮的，但是细长的噪声，Steve感觉到雪松味儿的风朝他柔细地吹来：“你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没什么要补充的，现在我们去犬舍吧。你喜欢拉布拉多还是金毛猎犬？”
真正到了犬舍的时候还真的由不得Steve做出抉择，满屋子都是小狗们清脆稚嫩的叫声，一见到有人来它们纷纷用自己稚嫩的尾巴敲打着笼子，此起彼伏地叫着，希望有人抱抱它们，来挑选小狗的盲人们嗅觉都非常灵敏，所以犬舍里通风很好，只有一点狗毛的味道，Bucky用手拨弄着笼子的铁丝，口中发出温和的嘘声，Steve跟在他身后，能听到他跟小狗们轻声细语地打招呼。
“这边是刚出生两个月的小狗，”Bucky为Steve介绍说，“这两天会被送到普通家庭里，这是第一个阶段，它们要跟这种家庭一起生活12个月，然后我们会把它们接回来……”
可能已经进了第二个房间，狗狗的叫声粗犷了许多：“进行第二个阶段为期5个月的训练，这时候我们就能分清他们的学习能力如何啦，每天定时上课，训练要稍微严格一点，不然它们会觉得很好玩不听话。”
最后一个房间里的狗叫声已经完全成熟了，但零零星星的只有Bucky用手碰到笼子的时候才会叫一声，更多的是呼哧呼哧大声呼吸的声音，Bucky愉快地说道：“现在我们这个房间里都是通过考试的优秀毕业生啦，你选择以后我会用一个月的时间帮你跟它好好相处，它们工作十到十一年以后就应该退休了，不过不用担心，你可以继续留下它跟它度过整个余生。”
Bucky握住Steve的手腕，把他的手引向前方：“来，感受一下这些小宝贝的热情，做出你的选择吧。”
Steve听到有别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在Bucky的引导下半蹲下身体探出手，没过多久就感觉到手心被狗狗温厚湿润的舌头舔舐了好几下，一直从手心痒到心眼里，他不由自主地微笑出来，伸出另一只手，试探着双手抱着这只狗狗的头，揉着它的耳朵，然后问道：“这是个小伙子还是姑娘？”
“你看她对你这么热情，就知道是位姑娘啦。”
“她多大了？”
“两岁。”
“你能跟我描述一下她吗？”
Steve感觉到身边吹过一阵小风，Bucky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嗯……她是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你能摸到她的毛很硬……”Steve的手落在Bucky柔软的掌心，被引导着拨开狗狗身上的毛发，“但是这是外面的一层，里面这层特别柔软，不怕下雨也不怕冷，不容易生病。”
Steve觉得脸上毛茸茸的，耳边Bucky仍旧在轻声说：“她的眼睛是巧克力色的，非常温柔，看起来她非常喜欢你，尾巴都快摇断了。”
“那真是我的荣幸，”Steve把脸贴近狗狗的脖子，不出预料他的脸被重重地舔了一下，“那么我现在能知道我的小可爱叫什么名字了吗？”
“Dollar。”
“啊？”Steve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她妈妈被主人送了回来，然后再也没人要了，所以我们取了这个名字，”Bucky笑道，“人人都爱美元，这样她就不会被退回来了。”
Steve揉着Dollar的脖子毛：“原本我打算给我的狗起名叫‘礼拜三’来着。”
“学鲁滨逊的星期五？”
Steve露齿一笑：“我星期三休息。”
作为专业的导盲犬训练师，Bucky见过许多盲人。
他跟Steve说得十分克制，大多数来访者都是真正需要狗狗的视障人士的家属，很多盲人不是天生的，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这对于他们来说太过残酷，短时间内不会想要踏出家门，很多盲人家属不是真的指望导盲犬能带领他们做什么事，只是想有个专业培训过的宠物能给他们安慰而已。作为一个视障人士辅助工作的从业者，Bucky曾经试过用黑色眼罩绑住眼睛一周，切身体会过黑暗带来的种种不便以后他就理解了他们，毕竟他在体验生活的时候明确地知道自己会很快摆脱所有困境，但这些人会永远在绝望的黑暗中度过每一天。
Steve是第一个独自到这里的盲人访客，Bucky见到他之前就知道他是个消防员，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失明，作为一个前消防员他对这位英雄充满了敬意，而让他真正肃然起敬的是在他踏入办公室房门的时候，看到Steve Rogers戴着墨镜，也带着微笑的脸。
他衣着整齐，甚至郑重地打了条领带，虽然衣着发型还是有点乱，但能看出来是他自己尽力打理的，配色有点瞎，对于盲人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如果不是事先看过Steve的照片，他可能会误解他是Rogers先生的家属。
Steve很快挑中了他见到的第一只黄金拉布拉多，Dollar还没带上鞍子，只拴着牵引绳，在Steve腿边来回打转，尾巴拼命摇动，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只狗狗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新主人，不住地舔着他的手。
“您决定了是吗？”Bucky在Steve的登记表上写下了Dollar的名字，他知道Steve跟Dollar“一见钟情”了，不过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Steve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不聚焦的眼睛瞥向某个角落里：“当然了，我想我能跟我的好姑娘好好相处的。”
这样一双眼睛看不到光真是太可惜了。
这是Bucky的第一个念头，非常不专业，令他脸上有点发烧，顺带烧红了他的耳朵尖。
“嗯……那好，再做一些啰里啰嗦但是比较必要的手续，等下我会送你和Dollar回家的。”
为什么小狗要叫Dollar呢？当然是因为Steve遇到了BUCK啊~